【新刊选读】跟着郑和逛三宝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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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载于《山野》杂志2023年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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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去印度尼西亚旅行，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想起雅加达、巴厘岛、万隆，但却很少有人想到印尼古城——三宝垄。

三宝垄和中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市名中的“三宝”源自于我国著名航海家郑和，垄是丘陵之意。这里也成了国外唯一一座用华人名字命名的城市。公元1406年和1416年，郑和奉皇帝之命率领船队出洋远航，都曾在三宝垄登陆。

△三宝垄老城里各种类型的建筑

遥想当年2万多名士兵分乘108艘大船，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来到爪哇国，作为中国人，我心中的自豪之情油然而生。我是慕名来到三宝垄“朝拜”的，600多年前，云南老乡郑和来过此地，如今我踏着先人的足迹故地重游，别有一番味道！

千岛之国寻根

三宝垄是素有“千岛之国”美誉的印尼中爪哇省的首府，座落在中爪哇岛的北岸，是印尼的第4大城市，有170多万人，也是商贸非常发达的港口城市和交通枢纽。

这个繁华的海滨城市靠山面海，环境优美，气候宜人。围绕港口发展起来的旧城区是三宝垄的政治经济中心，站在城市地标天际线酒店的顶楼鸟瞰全城，但见红瓦白墙的建筑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中，街头车水马龙、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

知道我们一行来自中国，可爱的华人向导林先生直奔主题，首先把我们领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大觉寺。大觉寺是三宝垄市内规模最大的华人庙宇，为纪念郑和而建，寺庙坐落在唐人街内的一条小河旁边。庙宇由呈“品”字形的三个院落组成，中间围着一个小广场，对面的河里浮着一艘郑和宝船模型。

据说在600多年前，这条小河很宽，郑和的船队泊靠在河边，给当地带来木雕、陶瓷、丝绸等中国传统工艺品。而现在狭窄的河岸两边都是华人的聚居地。

大觉寺的主体建筑重檐叠脊，屋顶上覆盖着绿瓦，正脊上装饰着“双龙抢珠”的图案，墙体和柱子都采用上好的木材，精心雕琢出各种吉祥、喜庆的图案，并漆上明黄、赭红、墨绿等色彩，显得金碧辉煌。

△坐落在市中心的大觉寺是一座典型的中式庙宇

每一进院落的门口都有石狮守卫，给大觉寺平添了几分庄严肃穆。在寺庙正殿的背后，郑和下西洋的历史还被刻成等身的浮雕，形象生动地记录了郑和到达爪哇的故事，这些图案都是上海交通大学设计的，雕刻的工人则来自巴厘岛。

每年阴历6月29日，当地华人都会抬着郑和的金身塑像从这里出发前往数里之外的三宝庙巡游，以纪念郑和下西洋的丰功伟业。中华文化在当地影响之大由此可窥斑见豹！

在南洋各国中，印尼保留下来的纪念郑和的庙宇可谓是最多的，有记载的就达6座，三宝垄的三宝庙便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座。三宝庙最初建于1434年，500多年来几经修葺才形成今天的规模。

庙内一块白色的大理石碑记载了一段关于修葺的真实故事：19世纪下半叶，三宝洞一带的地皮落在了一个叫乔·哈纳斯的犹太人手里，他对来这里进香的华人百般刁难，并顺势敲诈，还恬不知耻地提出若开放三宝洞，每年要向他交纳2000荷盾（折合今天人民币约6600元）。生活艰难的华人难以筹集到这笔巨款，最后付给了500荷盾（折合今天人民币约1650元）才勉强了结。

目睹对华人的欺辱，有位叫黄志信的华侨向郑和暗地起誓，事业一旦成功，一定要买下这块地皮。1879年，他的生意获得成功后，立刻从那个犹太人手里买回了这块地皮，实践了当年发下的誓言。

黄志信特意在庙内立下石牌，为的是让后人永远记住这段历史。1960年，华人林清志在三宝庙又立一块碑，以中文、印尼文和英文3种文字刻写了郑和生平业绩及三宝庙的来历。

其实三宝庙也是一座郑和下西洋历史的民间博物馆，设有船舡爷庙、船锚庙。作为庙中的装饰，船锚庙供奉有一根高约3米系着红绸的三爪大铁锚，据说是当年郑和船队留下的。

大锚呈铁黑色，摸上去有粗砺的感觉。它紧靠墙而立，仿佛一个缄默的巨人，内心深藏着波澜壮阔的航海故事，等待后世的开掘。供奉在锚前的两盏油灯昼夜长明，百年来有专人奉侍，从未熄灭过。

△大觉寺内的古代战士雕塑栩栩如生

林先生将我领到三宝庙的引廊上，忽然揭开了一排长长的竹帘，我不由一怔，里面并立着6根巨型的红香烛，3米多高两人方可环抱！黄先生说，它一经点燃后可以昼夜燃烧10个月。

庙里的奇观可谓接二连三，林先生又指给我看一棵古藤，初看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你再仔细地看看”，林先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我仰起脸端详后不由呆住了，那些盘根错节在树枝上的粗壮藤条，竟和锚链的形状十分酷似。我怀疑它是人工盘成的，林先生不容置疑地说：“天然如此，印尼惟此一棵。”

串串“锚链”游龙般攀援在几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上，使院内的棵棵古树都宛如一艘艘扬帆出海的巨轮。站在树下，你不知道该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相信当地人传说的郑和“显灵”。

这些虚虚实实的传说还有待考古学家前来考证，但三宝洞前一座宏大的亭阁里悬挂的近百幅对联，毋庸置疑都是近代人留下的真实墨迹。

经看庙人指点，我发现了章太炎到此留下的一幅对联“寻君千载后，而我一能无”，落款为“民国五年十月过三宝洞书此，神若有灵，广其昭鉴”。

国学大师章太炎因何故来到印尼三宝庙不得而知，但这幅对联流露出大师的谦恭后面却寓含着复杂心绪。当年，中国处在内忧外患之中，章太炎无奈地目送数百年前那远洋船队在历史长河中渐行渐远，痛心疾首之情溢于言表！

尽管《明史》里并没有保留任何郑和曾经到过这里的官方记载，却并不妨碍他的故事在这片土地上口口相传，被演绎神话得足以构建起一个陌生的郑和形象。

19世纪30年代初，印尼土生华侨记者兼历史学家林天佑，在研究了当地华人公馆所存的档案记录和英、荷学者的著述之后，写出了印尼文的《三宝垄历史》，断定永乐十四年（1416年）郑和第5次下西洋时来过三宝垄，登陆于今天三宝垄西北郊的赛蒙安河河口，并在河畔附近的一个洞穴扎营，随之而来的华侨，最初也定居在郑和扎营的这一带地方。这段考证如今成为许多追寻三宝垄历史的学者们广泛引述的资料。

万国建筑博物馆

虽然大觉寺和三宝庙是三宝垄最值得游览的景点，但是很多朋友，尤其是年轻人更喜欢徜徉在老城中，看看这座古城历经了数百年，依旧保存完好的西洋建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三宝垄的古城完全就是一座万国建筑博物馆。

△三宝垄老城里的很多建筑有数百年的历史

早在17世纪初，荷兰殖民者来到了爪哇岛开疆拓土，一度占领了这个千岛之国，因此在历史上印尼曾经被称为东印度或荷属东印度。

如今，岛上追求自由奔放格调的巴洛克式建筑格外引人注目。位于老荷兰港口中心区的大教堂建于1753年，巨大的红色半圆拱顶，远远看去活像一顶主教的软帽。尽管经历了近270年的风雨洗礼，教堂依旧保持着独有的贵气。

走进教堂，肃穆的氛围马上就能让人安静下来，虽然与闹市一墙之隔，却有恍若隔世的寂寥与怅然。

出了教堂朝护城河的方向走，会经过数十座破败的老荷兰仓库，墙壁上的油漆已形同月饼的酥皮一样，斑斑驳驳，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而先锋少年们在上面所做的喷漆涂鸦像纹身一样，鲜活地映在上面，成了这个时代独特的印记。

走过陈旧的巷弄，眼前豁然开朗，闹市中竟然藏着一个翡翠般碧绿的人工湖。行至此地，市井的生活味儿又活跃了起来。在这个足球场一般大小的湖边，小城的各种“话剧”正在上演，有形单影孤的城市白领把玩着手机在水边默默发呆，有情侣相互依偎坐在石阶上耳鬓厮磨，也有一家三口在石凳上做游戏，更有无聊的人们三五成群、怡然自得地在水边垂钓。

印尼人似乎特别喜欢安静的生活，这里的老人不好广场舞，而是三三两两席地而坐，吹牛聊天或者把酒言欢，偶尔有人纵情笑出声来，那声音也绝对不会让路人侧目。

△在天际线酒店屋顶游泳池里可以鸟瞰古城

这个人工湖其实是一个特别的水利设施，原来每逢雨季，地势低洼的三宝垄总要水漫金山，为了缓解城市中河流的排水压力，所以在市中心专门开挖出一个人工湖，这个清静所在也就成了城市中少有的几个让人放松的地方之一。

与清静之地一街之隔的城市主干道上，百年的电报局、千窗大厦和购物中心、必胜客隔街相望，慢悠悠的人力三轮车与咆哮的机车共同行驶在柏油马路上，头上裹着丝巾的穆斯林和身穿热裤的摩登少女并肩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这就是今日三宝垄真实的生活写照，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的城邦，在历经了百年风雨沧桑后，依然历久弥新，焕发着勃勃生机。

如果要脱离这种俗世的喧嚣，只要十几分钟车程，就可以来到青山绿水的乡下。

△庄严肃穆的中爪哇大清真寺

三宝垄的中爪哇大清真寺位于城郊结合部，占地面积达10公顷，号称东南亚最大的清真寺，启用于2006年，历时了5年时间完工。其建筑式样结合了拜占庭、罗马和东南亚的建筑特色，位于大殿顶上的圆形主拱顶和建筑群外的四支巨大的雨伞以白色为主，素洁淡雅，庄严肃穆，颇具国际风格。置身99米高的尖塔可以将三宝垄尽收眼底，景色尤为壮观绮丽。

△中爪哇大清真寺是三宝垄市内一大人文景观

如果再跑远一点，就可以上山到歌东松戈寺去当一个隐士。歌东在爪哇语中有“屋”之意，松戈是“九”的意思，在古爪哇具有特殊命理之意。歌东松戈寺建筑群共有九座庙宇，所以名为“九神之寺”。

歌东松戈寺建筑群分布在海拔1500米的火山活动区上，是当地原住民在公元9世纪时使用火山石建成。因为这里的海拔比三宝垄高出1400多米，特别适宜花卉的养殖，半山腰上几乎全部为苗圃和花园占据，此地也就成了三宝垄名副其实的后花园。为了躲避来自赤道的酷暑，很多人选择到这里度周末避暑。

△通往歌东松戈寺遗址上一处地热喷发口

据考证，这里现存的古建筑是印尼最古老的印度教湿婆庙宇。在9座寺庙中目前还有5座保存良好，其余的4座庙宇已成废墟。

歌东松戈寺建在高山上，享有霸气凛然的风光，游客可以选择步行、驾车或像我们一样从山脚下骑马上山。上山的小路两旁是绿意盎然的松树林，半山上的木屋和亭子显然是华裔所建，周遭居然还衬着假山和翠竹，我们走着走着就感觉进入了唐伯虎的古画中。

最让人叫绝的是，这里还有印尼独一无二的梯田，真是一个弥漫着中国韵味的风景区。快要接近山顶的时候，我们终于见到了建在一块空地上的歌东松戈寺。

△歌东松戈寺遗址上的古建筑

古人在资源缺乏的时代仍秉持着心中对宗教信仰无限虔诚，利用聪明才智和巧夺天工的手艺，在火山上就地取材，筑成复杂而神圣的庙宇，令人无限唏嘘。

途中，我们还经过一个喷发地热的山洞，洞中喷薄而出的地热气贯如虹，犹如一口天然高压锅在喷气。这股来自“地球的气息”，既没有地震来得恐怖，也不像潮汐那样澎湃，让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巨人的肩上，我能从他的喘息中，感觉地球的脉动，这真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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