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合谋注射“毒药”弑母,却被判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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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一个奇迹历史｜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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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6月28日，汉中传染病院医生蒲连升执行了国内首例“安乐死”，他随后被当地司法机关公诉指控为“故意杀人”。｜Fotoe


1986年9月，一辆警车驶入陕西汉中某农村，将一脸茫然的王明成押上了警车。

他因涉嫌谋杀母亲夏素文，被依法逮捕。
同时被逮捕的还有一名叫蒲连升的医生，这次“谋杀”，他是“帮凶”。

中国首例“安乐死”
1986年6月，时任汉中市传染病医院院长助理兼肝炎科主任的蒲连升接收了一位病情危重，神志不清的患者——夏素文。‍‍‍‍‍‍‍‍‍‍‍两年前，夏素文因腹痛被送往医院，诊断为“肝硬变腹水”。再次送到医院时已是肝癌晚期，夏素文浑身上下都出现了非常剧烈的疼痛，不仅大小便失禁，甚至连呼吸都费劲。尽管打了止痛针，但夏素文依旧半夜疼醒，疼痛让她每晚都用头撞墙。夏素文不断哀求医生和儿子，希望给她一个痛快的了断。儿子王明成眼见母亲受此折磨，央求当时主管医生蒲连升为其寻找特效药。但对面肝癌晚期患者，医学界尚无治疗方案。王明成继而提出给母亲弄点什么措施让她早点咽气，蒲连升开始并不同意。‍‍‍‍‍‍‍‍‍‍‍‍‍‍‍‍‍‍‍‍‍‍‍‍“后来王明成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我起了恻隐之心，同意了，但是要他必须签名，表示后果与医院和医生无关，我才可以做。”蒲连升事后回忆说。“我完全是为了减轻夏素文的痛苦。”除此之外，蒲连升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将可能冒的风险。为了成全王明成的孝顺，蒲连升提出了一个仅在外国医学杂志出现的名词“安乐死”。他说：“我在当时就已经比较了解了，主要途径是通过阅读国内外的医学杂志。”


汉中传染病院医生蒲连。｜Fotoe

谁知正是这个决定，改变了他和王明成的一生。‍‍

注射两次，折腾一天‍‍‍
蒲连升本人对“安乐死”的用药和剂量一片空白。‍‍‍‍‍‍‍‍‍‍‍‍‍据后来法院收集的在场护士证词显示，蒲连升当时还和周围的医生商量了开什么药为好。实习医生雷学峰建议给静脉推点空气，医生李海华则主张使用氯化钾，蒲连升说：“这都太残忍了。”上午9点左右，蒲连升为夏素文开了注射100毫克“复方冬眠灵”的处方，并在边上写明“家属要求‘安乐死’”，王明成在底下签了名。这是一款儿科临床常用的镇静药物，为氯丙嗪与异丙嗪合剂，可使患者深睡，体温、基础代谢及组织耗氧量均降低。然后蒲连升为夏素文办理了自动出院手续，实际上她并未出院。在打下第一针之后，夏素文没有立刻咽气。‍‍于是蒲连升又口头叮嘱李海华给她补针，李海华就又给夏素文开了100毫克复方冬眠灵。下午3点时，由值班护士赵桂兰作了注射，直到次日凌晨5点汉中传染病院抢救室传来了夏素文的死讯。夏素文在相对体面的昏睡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也成了我国首例实施“安乐死”的病人。


抢救室示意图。｜Fotoe


但王明成的大姐从头到尾对“安乐死”一事毫不知情，在她知道后，立刻以医疗事故为由要求医院赔偿，遭到拒绝后起诉了主管医生蒲连升。

汉中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将蒲连升和王明成批准逮捕，并于1988年2月向汉中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立案是7月3日，抓我是9月20日。”对于这一天，蒲连升犹记于心。

杀人还是救人？
必须注意的是，这起案件发生在1986年，距今将近四十年，彼时距离世界上第一个安乐死合法化国家——荷兰的出现还有十五年。

1987年，上海《民主与法制》刊登名为《“安乐死”与杀人罪》的文章，中国安乐死第一案走入公众视野，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

大孝弑母有罪吗？

当时法院内部也产生了重大分歧，大部分人支持有罪，而庭长李永昌在内的一小部分人则认为无罪。

就在案件陷入无法认定犯罪事实时，一位关键性的人物出现了——他就是蒲连升的辩护律师张赞宁。

张赞宁无罪辩护集中在三点上。

首先，国家还没有关于安乐死的立法。其次，蒲连升的做法对社会无危害性，他最多也就是侵犯了一个垂危并且十分痛苦的病人的权利。

最后，医疗鉴定的结论站不住脚，冬眠灵对夏素文的死最终起了什么作用，还没有搞清楚。‍

张赞宁要求重新鉴定夏素文死因。经法医反复鉴定后确认，夏素文的主要死因不是冬眠灵。两次冬眠灵只是加深了夏素文的昏迷，促进了死亡。

1991年5月17日，历时5年之久的安乐死案一审开庭，王明成、蒲连升被宣布无罪释放。

但是判决书中仍旧认为他们的行为属于“剥夺其母亲生命权利，但是情节轻微”。
为此，蒲连升被关押整整492天。

被搁置的“安乐死”
1992年，中国关于安乐死案件的判决被发表在英国刊物上，引起荷兰“安乐死”相关立法研究者的注意。‍‍‍‍‍‍‍‍‍‍1993年，荷兰组织医学学术代表团飞抵西安与案件法官进行学术交流。当时荷兰国家医药管理局医药督察范·伟门肯定了该案件法律理论的领先地位。‍‍‍‍‍‍‍‍‍‍‍2001年，荷兰议会通过了世界上第一个安乐死合法化法案。该件事后，蒲连升一度遭到医院撤职。1998年，恢复行医资格的蒲连升又被裁员。‍‍2001年，58岁的蒲连升在陕西汉中城内一家社区医院门诊工作，他穿着和当地人打扮很不同的西服，系着领带，说着几乎不带方言的普通话。当年被认为是错误的举动，在今天变成超前和先进。他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命运的转机，即“平反”。他自信地说：“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随着中国第一例安乐死案尘埃落定，对于“安乐死”的定性问题却迟迟没有立法解决。
2003年，王明成因胃癌导致癌细胞扩散全身，他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医院能做的只是稍微延迟他的死亡。



病重时的王明成。｜网络


他不愿在无法承受的疼痛中结束生命，他向医院递交申请书，请求“安乐死”。

但王明成没有母亲那样幸运，他在日渐消瘦中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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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Arvin编辑：Arvin
版式设计：海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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