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丨旅拍缅甸:历经政权动荡,人民生活的真实模样

中学时代，我在学校图书馆里读完了奥威尔的《缅甸岁月》。

这位日后写出反乌托邦小说《动物庄园》和《1984》的作家，当年还是一个憧憬为大英帝国效力的热血小伙；从伊顿公学毕业后，就申请前往英属缅甸殖民地当上了皇家警察。此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缅甸人争取独立的运动此起彼伏；奥威尔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的时光，也完成了思想的转变。

缅甸的桥梁与渔船

在他的这部小说里，不仅记录了当地人民如火如荼地抗争，也勾勒出殖民时期的社会风貌：蛮横的治安官、贪婪的商人、善良却又高傲的白人群众，这些都预示着日不落帝国在海外统治的日薄西山。

等我真正能够前往缅甸，还要到2019年。缅甸军政府尝试民主化改革，昂山素季领导的政党取得了大选胜利，开放旅游业吸引外国游客以拉动经济。

走出曼德勒简陋的机场，停车场已经排满了拉客的出租车司机，他们为了赚钱自学了不少英语。我挑了个皮肤黝黑、面相憨厚的师傅，谈拢包车的价格，自己缅甸的旅程也就此开始。



曼德勒的生活

在曼德勒大约生活了一个星期，我每天的节奏就是让司机准点到达宾馆门口，陪我一起去城市不同的地方闲逛，与当地人侃大山。师傅恐怕早就把我当成了一个游客中的怪人，但毕竟只在市区开车能给他节约很多油费，还会一起去品尝特色的餐厅，所以他主动地兼职了翻译的工作。



帮忙照顾婴儿的缅甸女孩

这座曾经被英国殖民者建设成亚洲最富裕的城市，一度让新加坡国父李光耀都羡慕不已；在经过数十年军政府的统治，现在却大大地落后于其他东南亚国家，跟我们80年代的面貌有几分类似。

城里依然是老旧的小平房为主，只有市中心的位置有些四五层高的商业楼；街道上充斥着从国外淘回来的二手日本车，而且左舵和右舵都有，与横冲直撞的摩托车、三蹦子一起，共同制造着混乱的交通。由于很多缅甸人依然处于半文盲的状态，曼德勒干脆把街道用数字命名，想去哪里直接报多少号大街就行。



缅甸僧侣

我住在宾馆靠近寺庙和农贸市场的宾馆，每天清早看着僧侣们排成长队走到周围的街道接受居民布施斋饭，再返回庙堂开始晨课，整个城市仿佛也在阵阵诵经声中苏醒过来。吃早餐的时候，我和酒店老板攀谈起来。他告诉我，缅甸的男人至少要出家一次，用一整年的时间去侍奉佛祖。老板大约50多岁年纪，经历过军政府戒严时代的贫困生活，现在能有个酒店的生意，他看起来很满意。



缅甸僧侣

而曼德勒虽然依然能看到在交通要道持枪巡逻的军人，警惕地注视着街头每个"可疑分子"；但整个社会的风气也有着明显的改变。农贸市场的食材会被附近的餐厅采购一空，等到了中午就响起了饭店招揽客户的吆喝声，一车车旅游大巴载着欧美和中国的游客来到这里消费。

乌本桥看日落的时候，我遇到了当地的中学生，在学校接受过英语教育，能够和我做出简单的交流。他们对我这个外国人表达了对昂山素季的同情，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专业单反相机的好奇，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缅甸中学生

这大概就是缅甸人民真实生活的写照：既保留着佛教的传统，又努力在独裁政权的统治下谋生；经历过几十年的闭关锁国，如今对外开放以改善经济。



蒲甘与茵莱湖

缅甸值得一看的地方，主要是曼德勒、蒲甘和茵莱湖这三个地方构成的一个三角形，这原本也是包车司机在机场跟我谈价格时候推荐的路线。

但是没想到我在曼德勒慢悠悠生活了一周之后，才觉得该去其他地方走走。我们坐着司机的那台90年代生产的日本丰田车出发，开在当地政府砸锅卖铁新修的道路上，时不时还会遇到发动机过热的窘境。师傅跑下车满头大汗地处理，一边隔着窗户对我说“All is well~"



蒲甘日落

我也是在路上和司机的聊天中，他主动谈起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在缅甸能买上这样一台二手车，已经算是有点头面的富裕家庭，听他的语气也颇为自豪。现在每个月能接到两三趟长途的活儿，虽然少了陪伴家人的时间，但是能多赚钱来给刚成年的儿子再买台车，子承父业跑客运。

抵达蒲甘小镇已经是晚上，安顿好住宿后，宾馆的服务生滔滔不绝地对着地图介绍参观佛塔的事情，顺带想推销收费的向导业务。熟悉国内旅游套路的我明确表示了拒绝，他识趣地不再叨扰，终于能让我们早些休息。



丛林中的蒲甘佛塔

虽然我在出发之前就专门去了解缅甸的历史，但从蒲甘售票处领取的资料里，还是看到了更生动的介绍。蒲甘王朝算是缅甸的首个大一统政权，兴起于唐朝末年，向宋朝称过臣，最后在北方元朝和南方暹罗国的夹击中衰落，留下大量佛塔成为现代缅甸人文化上的象征和经济上的摇钱树。

我在蒲甘的旅行有点探险的意味，因为需要去寻找不同的高坡和山丘才能拍摄到佛塔的全貌，这就时不时要开着那台老爷车穿越山林土路，自己也得背着摄影爬山到气喘吁吁。司机师傅颇有些心疼他的车子，每天晚上回到宾馆的时候总会抱怨一阵子，最后又被我用几瓶啤酒哄了回来。



丛林中的蒲甘佛塔

佛塔附近原本就有着当地的原住民，自从蒲甘王朝衰落后的几百年里，一直靠种田和放牧为生。我抵达的时候，依然能看到他们每天日落时分驱赶牛羊转场的画面。政府为了保护文物，现在禁止在老蒲甘区域新修建筑，所以旅游业兴起之后，后来的宾馆、餐厅都只能去不远处重建了一个“新蒲甘”小镇，一到晚上就开始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霓虹灯、蹦迪声与安静的古塔彷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蒲甘的牧民

我们从蒲甘开车继续前往茵莱湖，道路要穿越山区；随着海拔的提高，不仅明显感受到温度的骤降，也能看见更多西式的风情。由于气候清凉，茵莱湖小镇在殖民地时代就是西方人度假和驻军的地方，所以保留了大量欧式风格的建筑和西餐工艺。

而那些被挤压了生存空间的缅甸当地人，则只能靠湖中的水产来养活自己。渔民们划着小船出发，在茵莱湖上捕鱼，日复一日的劳动中衍生出了“独脚渔夫”这种独特的文化；水上村庄的女工纺织藕丝做成衣服，再拿到岸上卖钱。



独脚渔夫



纺织藕丝的妇女

我在小镇找了一家能看到湖景的度假村，房子是建在水上的木屋，装修沿用的也是19世纪风格。靠在阳台的躺椅上，吹着湖面的微风，无比惬意的生活让我能够安静思考这次缅甸的旅行：

曼德勒的喧闹，蒲甘的古朴和茵莱湖的世外桃源，构成了我对这个国家的印象。从前在电视中看到的缅甸大多数关于金三角的混乱和军政府的独裁统治，而近距离的生活，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当地人的勤劳与憨厚。



缅甸儿童

后来，结束了在茵莱湖的度假，我返回曼德勒；请司机师傅吃了顿牛排，然后乘坐航班回国。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武汉爆发新冠疫情，政府发布了“从严限制中国公民出境”的公告。

后来在电视里，我看到了缅甸军政府再次政变，扣押昂山素季女士的新闻。而原本对外开放的旅游签证，也在疫情和政局的双重叠加下，愈发扑朔迷离。在缅甸旅行期间，我保留了一些当地人的联系方式，却都一直杳无信息。

也不知道那位憨厚的司机师傅，现在是否实现了梦想：再买一台新车，让儿子接手自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