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骗光所有积蓄后,我选择开帆船环游世界

在都市里生活久了的人，可能都做过这样的梦——去一个像薄荷这样的热带岛屿上生活，感受着媲美马尔代夫的绝美沙滩，想象自己生活在电影《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取景地，没有职场PUA和高房贷。在那里，你可以丢掉高物价高压力，拥有简单生活的小确幸。但是……

我除了在格子间里当“螺丝钉”还能做什么……
我从来没有长期离开过家……
我没有钱……
在出发前，总有很多 “想象中的困难”绊住我们，令抬起的那只脚又迈了回来。也正是因此，我和两位在菲律宾薄荷岛上生活超过7年的小伙伴聊了聊，他们都来自中国内陆地区，如今在岛上，他们从事着自由潜教练、潜水摄影师、帆船船长的工作。
聊天的初衷本是一种关于“过来人”给“后来者”的解决方案式的会谈。
但在经过了几次视讯之后，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中一些小小的“结”被打开了，那种一定要解决某些问题，才可以得到某些东西的“打工狗”思维，似乎在这两位朋友毫不严肃地谈论那些濒临死亡的时刻：被台风掀翻的屋顶困在厕所里的经历，在太平洋风暴中帆船双发动机失灵的窘境，在自然灾害之后长达一个月停水停电的苦闷，之后……释然了。



▲奔向大海吧！它会给你很多生活的答案

他们的故事似乎能让很多人心中“海岛梦”的种子，有机会发芽了。


王小会本打算在薄荷岛玩一个月，不曾想，一呆就是七年。
和玳瑁龟、绿海龟在图巴塔哈群礁海洋公园，自由潜*到水下40米的，不带任何装备，仅仅作为一种生物，而感受着蝠鲼群擦身而过，水流如拥抱般包裹着身体的梦幻感受，对于在薄荷岛最早最大的华人自由潜店工作的她而言，早已变成了生活中最平常的一部分。


video: https://mp.weixin.qq.com/mp/readtemplate?t=pages/video_player_tmpl&action=mpvideo&auto=0&vid=wxv_2818166481824940035▲小会已经成为了专业的自由潜水教练兼摄影师
10年前，小会刚刚毕业时，她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外资公司工作，过着看似轻松舒适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的北京雾霾远比现在严重，再加上冬季的寒冷干燥，一到换季，心脏、呼吸系统的问题就会困扰她，让王小会苦不堪言。在经过了一次比较严重的发病之后，她决定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去试试别样的生活可能性。
2013年，王菲的《致青春》响彻大江南北，小会的青春也迎来了全新的篇章。她以生病为由辞掉了工作，经过短暂的休息，她奔赴东南亚国家开始了一段难忘的旅行，并且学习相对简单的水肺潜水*。


▲潜水，也许真的是一件会上瘾的事
“人一旦拿了潜水证，就再也干不了‘正经’工作啦！”

之后的小会一发不可收拾，从水肺潜水又转而学了自由潜水。在2013年，北京接触自由潜水的人还非常稀少，甚至连可以提供足够深度的潜池的店都只有一家。而自由潜水摆脱了氧气瓶的束缚，人可以像鱼一样在水中尽情遨游。这也正是自由潜水最大的魅力所在，看似就是“憋气往下沉”的危险行为，却因为没有负重没有气泡，而减少了对海洋生物的惊扰，人在海中就如同回到了“原始母亲的怀抱”，你可以跟海豚一起游泳，跟海龟一起漂浮……
小会认为潜水就像挣脱了牢笼的束缚获得自由一样。“我瞬间‘开了智’发现原来天可以这么蓝，人在水里遨游可以这么自在，像摆脱了地心引力、漫无边际的飞翔一样，我宛如获得了重生。”
她带着Buff回到了北京，并且如愿获得了一份北京富国海底世界扮演“美人鱼”的工作——工作强度并不大，每天只需要做3、4场表演，剩余时间还可以跟海豹一起玩耍，日子过得快乐又理想。也许那个时候，小会并没有想自己会背井离乡，在一个去超市都要开车几个小时的小岛上生活7年。


▲“专业美人鱼”终于回到了她的大海
直到她因为腰伤，被转到了小卖部卖烤肠……

*自由潜水（Free diving）是指不携带气瓶，只通过自身调节腹式呼吸屏气尽量往深潜的运动。自由潜水包括以娱乐、体验、摄影、狩猎为目的的自由潜水活动，和竞赛性质的极限屏息深潜。
*水肺潜水又称 SCUBA DIVING (SCUBA - 全名为“Self-Contained Underwater Breathing Apparatus”)，指潜水员携带自给式呼吸装置进行的潜水运动。其中有开放式(open-circuit)呼吸系统，及封闭式(closed-circuit)呼吸系统，原理都是利用调节器(Regulator)装置把气瓶中的压缩气体转化成可供人体正常呼吸的压力。



在做“美人鱼”的第三年，小会因为腰伤而被转岗到了小卖部卖烤肠，“只干了一个月，我就因为算错账被批评了无数次，每天都在‘小学数学’中挣扎自救而不得。每天都盼着其他‘美人鱼’请假，就可以丢下我的烤肠，去游一会儿。”
正是从那时起，小会更加清醒地看到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她渴望大海，渴望在水中无拘束地遨游。


▲小会渴望更自由地生活
最终，在好朋友的建议下她出发去了菲律宾，开始尝试做潜水教练，同时兼职给客人拍照换取一些小费，参与保护动物的活动，换取食宿等等零七八碎的收入。
如此的工作，显然不如在北京稳定，却令小会欲罢不能。
这里没有职场上复杂的人际关系，当地岛民的生活懒散又闲适，让这些初来乍到的大都市年轻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感——生活总可以过下去，没有什么比关注自身的感受，晒晒太阳游游泳，晚上跟朋友一起开上一瓶冰凉的啤酒重要。


▲和海龟一起遨游，是多少人的梦想
所以，即使这三年潜水店经历了疫情带来的惨淡经营，超强台风还席卷了这个小岛，但这些年轻人依然能乐观快乐地驻扎下去。



2021年，菲律宾经历了人类已知最大的台风即17级台风雷伊，风眼*中心正是在王小会当时所在的菲律宾的锡亚高岛。
彼时正值圣诞节前，经常面对台风的菲律宾人似乎并没有把这次预警放在心上，眼看着天逐渐变暗台风要来了，小会也跟大家一样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准备关好门窗等待“天黑一会儿”台风过去。
但事态似乎变得越来越严重：门窗即使上了栓，依旧发出被风敲动的猛烈巨响，即使在封闭的混凝土房子里，都难以听到别人说话，轰隆隆的物品碰撞的声音环绕在她周围，似乎什么巨物正在被拔起被摧毁。屋里的人，即便手扶着承重墙，也依旧无法控制住伴随房子强烈晃动的身体，难以站起，而上午十点窗外的天黑得如午夜，令人看不到希望。
晃动变得越来越强烈，小会恐惧地躲到了角落抱住自己，不敢睁眼看。而就在一声巨响后，她再度睁眼看到，倾倒的台灯照出了垮塌的房顶，碎成一块块地落得满屋都是，巨大的椰树叶在屋顶外的天上飞，漆黑、狂风、恐惧，似乎让时间静止。小会拖着发软的腿，爬到门口企图开门，却怎么也拉不开被砸变形的门锁，呼救声也被风声掩埋，没有人回应她。
“我第一次感受到，也许我要死了。”
绝望的小会只能躲到空间更小的厕所里，以求得一线生机，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又一声大锤子凿墙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有人来救她了。
“以前只是听说‘风眼’经过时是非常平静的，真实经历了才知道，天会突然从漆黑变亮，风也停了，但耳朵会如同飞机急速下降般的强烈压迫感，即使是专业潜水教练，懂得调节耳压但依旧感到百爪挠心。那是一种有别于台风残暴感之外的，令人窒息的安静……也许只有十来分钟，却让人感觉如同一个世纪那么长。”


video: https://mp.weixin.qq.com/mp/readtemplate?t=pages/video_player_tmpl&action=mpvideo&auto=0&vid=wxv_2818170282552229891▲菲律宾经历了人类已知最大的台风即17级台风雷伊
几个小时的超强台风过后，小会才走出垮塌的房子，跟朋友们在屋外汇合。眼前是灾难片一样的场景：受伤的人相互搀扶地坐在路边，似乎还没有从17级台风中清醒过来，所有的木头房子都完全摧毁了，即使是水泥房也往往被吹碎了窗户、掀翻了屋顶，巨大的椰子树横倒在路中间或房顶上，更不要说那些冲浪店和海边餐厅了，你可能连遗址在哪儿都找不到。


video: https://mp.weixin.qq.com/mp/readtemplate?t=pages/video_player_tmpl&action=mpvideo&auto=0&vid=wxv_2818170861433290752▲菲律宾经历了人类已知最大的台风即17级台风雷伊
而后便是长达一个月的断水断电，小会和朋友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找到船愿意把他们送到其他的岛去避难。但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我问小会“是否后悔来菲律宾生活？如果是在北京怕是一辈子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时，她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否认三连。
“没有，不会，绝对没有。”
她坚定地觉得，非要说有什么后悔的事，那只能是后悔没有早点来！她宁愿死在某一场风暴里，至少在死前她可以闭上眼，想起那些海豚曾经在耳边唱的歌，想起即使是台风后房屋尽毁的清晨，薄荷岛依旧为她奉上的那金色的璀璨朝阳，在那层叠的云背后，藏着治愈人心的光。


video: https://mp.weixin.qq.com/mp/readtemplate?t=pages/video_player_tmpl&action=mpvideo&auto=0&vid=wxv_2818171294587453449▲台风过后
*风眼，或称台风眼。台风眼，即台风中心，是发生在热带海洋上的强烈天气系统，从外围到中心最初逐步增加，然后迅速增加，但到了直径数十公里的中心区域内，风力迅速减小，降雨停止，出现了白天可看到阳光夜晚可见到星星的少云天空。


此时的汉桑盖和自己的新船LEO号，驰骋在印度洋的碧波中，接着来自全世界“华人老板”的开船订单。他的生活极为有趣：今天在菲律宾追海豚，明天在巴哈马跟猪一起游泳，后天又在印度尼西亚的小岛上追逐巨蜥。别人心中的“梦想生活”，都不过是他在甲板晒太阳，日常摆烂外的“生活一小块”。工作对于他来说没那么重要，就算是面对船在太平洋上双发动机失灵的“绝境”，他依旧认为不值一提，他更愿意分享那些自己被骗光所有积蓄学开船、朋友喝醉捡回一窝猫的小囧事。
比起飓风巨浪或者绝美日出，生活的琐事更令他享受和难以忽视。


▲开船，已经成了这个内陆长大的“男孩”生活的一部分
说起一个从小在内陆长大的孩子，为什么突然开始以开帆船为生，汉桑盖尴尬地笑笑 “我一个河南人，居然被骗光了所有积蓄，才落得满世界开帆船的下场”。

最初在薄荷岛做潜水教练混日子的他，开玩笑地赞美老板的帆船真不错，酷炫啊。对方却一本正经地许诺：“只要你学会了开帆船，咱就一起开公司，就拉中国客人看夕阳！贼轻松！客源渠道我都找好了，每年赚几百万不在话下……”
他心动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投上了自己当时所有的积蓄，学开船、考下国际驾照，学会了基础船舶修理。热情高涨的汉桑盖好不容易集齐了所有条件，准备着和大老板一起干一番“简单好赚”的事业时，老板决定不干了，只剩下了一条准备卖掉的老船。
此刻，他身无分文万分沮丧，而这时幸运之神又突然抛出了橄榄枝。许久不见的几位朋友听说了汉桑盖的遭遇之后，决定众筹集资给他买下这艘船。


▲肆虐的风暴过后，往往是最美的风景
就这样，“快乐的小水手”汉桑盖终于开上了心爱的老船，他想象着在海天一色的风景中，带着客人追赶夕阳，一起钓鱼喂海鸥，数着小费的幸福时光……而现实又给了他一记耳光。开一艘跟自己年纪一样大的帆船（88年）不仅很难接到客人，每一次出海修船的时间常比开船的时间多，费用更是远超收入——汉桑盖（还拉上了朋友）又没钱了。

“你可能一直在修船，发动机突然失灵了那就拉帆，帆让巨浪拍坏了就努力用马达，船底漏水了就去堵。生活不也是这样吗？‘活’不是重点，不断‘修补’你的生活才是乐趣所在……别做自怜自哀的可怜虫，要做久经风霜的老水手，才有机会看到最美的朝阳。”


▲对船长而言，修船比开船更重要
汉桑盖经常出没在巴哈马、塞舌尔、泰国、菲律宾、马尔代夫等多地，带着客人探索海洋和小岛。在他看来：薄荷岛，游客们通常只知道Alona beach，而当地人的“小码头”Panglao island sunset view boulevard才是看七彩落日的绝美私藏地；在巴里卡萨大断层静静地停下船，看着海豚环绕着我们，宛如圆舞曲般的起起伏伏，绝对可以成为值得一生回味的时刻；在巴哈马，人们跟巨蜥和猪猪们一起游泳，看着动物与人毫无距离感地生活在一起，你会发现，一切隔阂都可以在清澈见底的海水中被洗涤，所有的烦恼也可以短暂地被忘却。

也正是因为有不靠谱人“骗”他学了开帆船，汉桑盖才有机会踏上一条开船的道路。

开船其实只是一种媒介，一种行动的方式，而非目的……我们都有权利选择，是哭着痛苦抱怨着前行，还是流着泪笑着乘风破浪。显然汉桑盖和他的朋友们，都选择了后者。

▲摔倒了就在地上躺一会儿呗！歇会儿有什么关系
所以，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真的实现自己的“海岛梦”？
这些把“梦”做进了现实的人，似乎并非如我想象般“万能”，他们也算不清账、被骗、害怕、懒惰、绝望、失落……甚至，在聊天中，他们无数次提到自己在“混日子”。一种接纳自己的能力，似乎帮助他们治愈掉了很多困难所产生的的负面情绪。也许无论是“卷”在大都市，还是“躺”在小海岛，如何看待自身的感受往往比解决问题的能力，更决定了生活幸福的可能性。
“摔倒了就在地上躺一会儿呗！歇会儿有什么关系。”“对呀！也许你还会在抬头的瞬间发现一只超可爱的寄居蟹，托着自己的小破螺，正从你眼前摇摇晃晃努力的走过去。”“也没准会捡到100菲律宾比索啊！”“那才12块人民币吧？”“没事儿，买瓶酒够了。”
是啊，没事儿~我们可以“放过”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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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T
    撰文｜Amanda    责编｜Amanda视觉｜Sean   排版｜张艺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