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前行下的崇礼168,情绪潮水褪去之后的思考​

#01

艰难成行

我们必须说明，当我们讨论一场比赛的是与非、功与过、妥帖或者不妥帖时，不能背离它所处的环境背景和客观条件。明面上，2022 adidasTERREX 崇礼168超级越野赛拿到了一手好牌，冬奥之城的先天优势，属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上市公司的运营背景，adidas TERREX的冠名......而剥开那些光鲜的外壳之后，我们也需要看到这场比赛负重前行的艰难。

2021年5.22白银事件的阴影与压力依然存在，而严峻的疫情防控更如影随形，让人心有戚戚的上海疫情，北京或其他地方疫情的反复，如同一把利剑高悬在当地政府、组委会、选手们的头上。

单就一波三折的崇礼168而言，去年赛事临赛前取消，工作人员收起遗憾勘测今年的线路。而因为冬奥会的筹备举办以及崇礼作为北京疫情隔离区的作用，留给赛事方的筹备周期大大缩短，时间有限。难以触底的疫情又让原定于7月初的赛期作古，抽刀断水水更流。

虽然延期后的崇礼168明面上看是争取了两个星期的时间窗口，但作为亚洲最大规模全国敢为人先的越野大赛，自然免不了要站在风口浪尖接受各方的审视和监督。属地政府、组委会、相关供应商，自上而下都承受着巨大压力。与此同时，差不多和崇礼168同期举办的斯巴达障碍赛崇礼站就因为筹备时间有限搭建无法完成而宣布取消，撑到疫情第三年，谁也说不好让一场赛事彻底崩溃的阿喀琉斯之踵是什么？

而这份未知，往往最为恐怖。



在彼此汇聚集结之前，每个人都必须成为推着石头看风景的西西弗斯，既承受着过往山难带来的巨大后遗症，也不可避免伴有疫情纠缠下本就脆弱的神经。

“关于行业地震事件带来的后遗症，政府、组委会、选手都需要更多时间去接受去克服。”作为三夫赛事的创始人，直到比赛前夕章超慧还在和河北省、张家口市、崇礼区的相关主管部门汇报赛事的各项方案。在此之前她已经和团队做过太多次推演、讨论、汇报，疫情防控、赛道救援、医疗保障、食品卫生等等等等，安全问题如同利剑高悬、不容有失。

比赛开启之后，章超慧紧绷的神经也并未有所放松，反而一直在关注比赛的进程，选手们久疏战阵，加上比赛期间多变的天气，今年赛期的求援信息也比往届要来得更加频繁。对于打进来的电话，他们悉数消纳应接近接，从发令枪响之时组委会和选手已经成为了盟友，命运休戚与共，选手的安全问题就是赛事的风险问题。

#02

反差与失落

赛事补给，压垮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赛前的热切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赛后的失望。从赛后的声浪来看，这场比赛引发最多关注的部分，就是补给，包括赛道补给以及赛后餐饮。

关于赛事补给问题，某种程度上似乎成为了中国越野跑赛事体验评价所绕不开的部分，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一场比赛补给好，很可能掩盖了其他的问题，反之亦然，一场比赛补给不好，也会让大众不再关注其他的优点。而在赛事集中竞争激烈的那些年，很多组委会也热衷于在参赛补给方面想方设法大做文章，花费不多，但收效极好。

有人说都2022年了，中国的选手还停留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的最低层次，说选手们被惯坏了。“要吃好的，为什么不去海底捞呢？”诚然，越野跑本身带有自我挑战和精神追求的属性，选手们如同战士冲锋陷阵，需要在规定的时间抵达相应站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很大程度上赛事方的后勤保障至关重要，甚至于有人将一场越野赛比作大型户外自助餐，这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必须承认选手们很在意比赛过程中的补给体验。



笔者作为本次比赛GTC参赛选手，与此同时也访问了一批参赛选手，包括跑进GTC前十的王航兵、几近关门时间完赛的CTC选手丁柯烽，以及其他组别的一些跑者。王航兵参赛经验丰富，跑过国内外很多场越野赛，包括UTMB、高黎贡超级山径赛等，他认为本次赛事的补给是差强人意的。丁柯烽此前只跑过家乡本土的60公里越野，出于首百的谨慎他自备了许多谷物棒和能量胶，一路很少吃站点的东西，原因是看着就没什么胃口，选择性很少，不像南方赛事那样丰富。

“百公里选手，晚上7点到达CP4，补给点只有香蕉西红柿跟果冻，下雨降温，后一个点距离15公里……找他们站点负责人吵了一个半小时才吵来馒头稀饭，可是却来不及在换装点关门前到达，只能憋屈的退赛。”另一位百公里选手这样说。

而通过自我观察以及与参赛选手沟通，笔者发现选手在赛事补给的诉求和期待上是存在一定差异的，包括自身准备情况的不同、饮食风格的不同、个人能力的不同等等。此次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中长距离选手对于热食、碳水相关供应的需求上，而今年比赛期间多变的天气还加剧了这一问题。赛事补给终于成了压垮选手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综合看来，造成不少选手补给体验不够好的原因在于落差感，这种落差感体现在方方面面：长距离选手往往参加过其他赛事，难免存在对比；疫情之下大费周折千辛万苦地赶来参赛（交通成本、时间成本）；花费不菲的报名费（越野跑赛事一公里十块钱的收费，相比之下一些登协赛事报名费很低，补给简单也就不会成为议论）；选手和赛事方之间信息不完全对称，赛前未做功课，站点吃什么就像是开盲盒......甚至还有补给站搭建带给选手的落差感，相比起终点的豪华宏大，不少补给点条件简陋，光源不足，休息位有限，零星的帐篷在风雨中飘摇......

试想一下，风雨凄凉的夜里，选手们翻山越岭历尽艰辛抵达站点，吃不到自己想要的热食、碳水，或者是暴晒的白天在站点喝不到可乐，情绪难免会失控。

那么，到底应该怎样才是好？

关于补给问题的延伸思考，其实是关于组委会和选手双方的。

首先，怎样才能是一个合格的补给点呢？显而易见，赛事补给将是一个系统工程，每个站点的具体清单是相辅相成的，需要根据赛程以及站点条件进行确定。

第一，是所有站点都应该配备的必需物质，比如水、功能饮料、急救物品。第二，在保障了必需物质的前提下，尽可能去兼顾选手赛道中的各种营养需求，小的站点覆盖香蕉西瓜西红柿、坚果、面包、可乐、能量胶等，稍大的站点就要尽可能考虑热食热饮，比如粥、面条、红薯玉米、肉汤肉包、茶饮。第三，在以上补给充分设置的前提下，根据赛事的预算以及计划安排，可以加入一些食品作为调味，也是增加选手体验的部分，比如柴古唐斯赛道上的临海小吃，崂山百公里中的海鲜，这属于锦上添花的产品，不一定足额供应。

同时，站点需要有应急的能力和条件，比如气温升高之后对水西瓜可乐的消耗加大，气温降低之后对热食的依赖增多，夜间对热茶咖啡的需求提高，除了提前规划用量之外，还要在物资短缺严重的情况下重新调配或增加的预案：比如临近站点的调配，比如工作人员的临时采购补充。



其次，一场比赛的理想状态下是选手可以完全依靠赛事组委会各个站点的补给跑完全程，但这是否可行呢？

本次赛事赞助商超凡依旧的创始人陈绍立（ID：咖啡勺子）认为，通常选手在补给站所能补充的能量大概只能维持比赛期间的基础代谢，而更多的运动消耗的能量则很难仅仅依靠赛事补给点快速短暂的停留得以实现，哪怕是在站点充分补充的情况下（饱腹感不代表充分补给）。

简单来说，一场百公里越野赛的情况下，大约能消耗我们日常三到四天补充的能量，而这些仅靠站点的补给和自身脂肪的储备是无法满足的。

所以，在按照要求准备相应的强制装备之外，或许选手还应该根据赛事情况去细化自己其他方面的准备，而对于赛事方来说，同样也需要更详尽地提前公布赛事具体的补给清单、听取运动营养专业人士的建议和广大跑者的心声。



这方面，TNF100的运营方汇跑赛事为了增加选手补给方面的体验设置的跑团补给不失为一个思路。TNF100的跑团补给是作为官方补充存在的。“我们会先提供一份官方补给的清单给到补给站的站长，然后站长在此基础上增加自己的特色补给，特色补给的品类和数量同时需要提交汇跑审核，食品安全无法保证或可能引起选手不适的补给汇跑会要求站长替换。”

但究竟选手需要多少补给，需要怎样的补给？这严格意义上是关于运动营养方面的问题，不过延伸讨论也给广大选手提了个醒：除了赛事方的补给保障之外，选手自身相应的准备也是不可或缺的。

笔者认为越野跑赛事不能简单归咎为乙方服务甲方的问题，因为越野跑不等同于花钱看演出去餐厅，很多体验来自于亲身参与，在选择恰当靠谱的组织方之余，也要有自己作为本次行为第一责任人的意识。比如赛道的暴晒高温造成了一部分选手途中断水的情况，量力而行及时求援当然是正确的，但同样也需要反思自己在参赛过程中是否足够成熟、理性。

#03

众口难调的赛道

安全和体验如何并行？

关于崇礼168的赛道，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声音。

一些跑友嫌弃赛道不够“野”，感叹赛道大段大段的马路颠覆了他对越野赛的认知，开玩笑说这条赛道是否是开着车踩出来的；另一部分选手觉得赛道难度不小，比如GTC和CTC组别6到7突然将难度急剧拔高，陡升之后踩着野长城路段下降，白天回味前夜的惊魂，不禁“细思极恐”。

工作人员告诉笔者，今年的比赛从一年前取消之际就开始筹备了，正如崇礼多变复杂的天气一样，早期勘线的团队也需要在天气转凉雪季到来之前的窗口时间定下赛道，这中间还有冬奥会的影响。而因为疫情防控的原因，赛道组差不多提前一个多月便吃住定点在了崇礼，开荒修路，9条赛道13个组别，盘根错节繁琐复杂，确确实实是不小的工程。

拿全新开辟的GTC192公里组别举例，如果只是延续单纯意义上的草甸滑雪道，那和UTC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多了些距离和爬升。于是加入了国人引以为豪的长城因素，坚实肃穆的城墙、沉淀岁月的烽火台、绵软的草场、漫散的牛羊，这条赛道有了更多专属的特色和生命力。



思路是蓝图和愿景，最终实现得如何，需要落地于一个个的细节。

这就像是选手们花钱买了个期房，开发商交房了，选手们去验收，总体上可能没问题，但细节方面也多少会挑出毛病。

“万龙补给站和路线打卡点分离，选手打完卡还要折返50米下台阶，才能补给，不符合赛事流畅性。”

“一些新修的赛道灌木茬尖锐，容易扎伤小腿或者摔倒了扎透手掌，觉得有必要再仔细清理完善。”

从空间上来看，无论是赛道的选择、衔接设计、路况的修整，都存在着相当提升的可能和必要。



跑者的赛道体验是一定要充分考虑的，但跑者本身对赛道也是存在取向差异的，严肃跑者和娱乐型跑者，精英选手和大众选手，甚至于越野跑者的来源也往往一分为二，大部分是跑马拉松的，小部分是爬山徒步的。本次GTC192公里的男子冠军全程穿了一双竞速碳板的路跑鞋。但更多是许久没有比赛，久疏战阵的选手们，大家训练得如何，能适应怎样强度的赛道？

这些的背后是是同一个问题：赛事安全和赛道体验如何并行？崇礼168需要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恰当的点，这并不容易。但毋庸置疑的是，设计赛道时需要的不仅是组织方的视角，更需要参赛者视角。而作为选手，在选择赛事决定报名之前，需要充分研究和考量，参加对自己“胃口”的比赛，买定离手之后，也要开启针对性训练，对自身负责。

#04

当不同参赛群体狭路相逢，

是否意味着冲突对立？

2022 adidasTERREX 崇礼168超级越野赛于越野跑圈就像是一场久违的盛会，选手们历经千辛万苦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赶来，组委会耗费时日煮了一大锅九宫格火锅，九条赛道豁然铺开，13个长桌门次渐第，大家饥肠辘辘享受盛宴，有人到的早，有人到的晚，有人能吃辣，有人爱清汤，所以最终得出的感受和体验也就不尽相同。

从深层次来说，越野赛揉碎了人与人社会阶层属性方面的诸多差异，让更多的人能够同坐一桌，共享山野繁华。

不过，这就像请客吃饭，在确认每个人都有位置可坐的时候会互相谦让，而当发现8个人只剩下6个座位时，某种戏剧性的“冲突”似乎也就诞生了。比如GTC冠军王明华抵达时工作人员未能做好准备，比如选手过线之后没有佩戴奖牌的服务，比如普通大众选手想要冲线的体验，比如MTC女子冠军冲线时主持人拉开拱门前的UTC完赛选手所引起的争议......

精英选手与大众选手，长距离选手与短距离选手，KOL与普通跑者，他们之间是否存在冲突呢？在笔者看来，无论怎样的标签或定位，在沉寂良久之后重新踏上起点的这些人其实都是纯粹的热爱者，也都有各自的期许和目标，所以当双方“狭路相逢”的时候，彼此多一份包容便相安无事。



书接上文，当主持人拉开UTC完赛选手之后，镜头所没呈现的是二人之间的握手“言和”，大众之所以被前一刻的画面所触发，是因为我们很容易将自己代入这个“不知名”的跑者。

“绝大部分越野赛都主要是为大众普通选手服务的，因此在总体赛事服务方面会主要考虑到普通选手，特别是刚进入门槛的选手的总体赛事体验，包括完赛体验、赛道服务、退赛餐饮等细节方面；当然亦会给到精英选手在传播方面以更大的曝光量给予起作为专业或准专业选手的心理诉求。二者在大部分层面上不会存在冲突，作为赛事组委会亦会在细节上错位考虑他们各自的诉求。毕竟，赛事的口碑总体来讲是靠绝大部分普通选手来传递的，所以他们的需求仍然会是组委会重要的考虑点。”谈及精英选手和大众选手的问题，柴古唐斯括苍越野赛创始人Ellen向笔者介绍道。

#05

跑者自主意识觉醒后，

跑者文化构建仍需时日

越野跑这项运动之所以受到欢迎，大概也在于它打破了大家日常里的小心翼翼，给了每个人一个释放的出口，而赛事方也需要理解跑者们的直率、真实、感性，某种意义上赛后吐槽也是一场比赛的必要环节，它的力量或许比那些精巧设计的问卷更加强大，海纳百川，取则行远。

“冲过终点之后，已经用尽洪荒之力，还要拖着残留的躯壳爬楼去取包。”

“这么多的赛事组别，各种TC是多少公里，傻傻分不清楚，能不能有更加简便的区分方式啊？”

随着跑者自主意识的崛起，以及越野跑这项运动在中国的发展，每一场比赛也将受到更大的关注和声音，抛开善意恶意，每一次分歧和讨论其实也在推动着对于这项运动的理解和领悟。



当这项运动涅槃重生，历经困难重新回归大众视线之时，我们也需要进行更深的思考和学习。

当我们的身体走向山野时，我们的灵魂则需要走向文明。透过零碎的视频和直播观众或许难以理解为什么工作人员坚持不让选手将水瓶带出站点，为什么在赛前强调选手自备餐具？对于崇礼168而言，它的重启不只是意味着拉开大型越野赛的序幕，也意味着越野赛需要通过影响选手去传递相关的理念，去表达热爱山野之人该有的社会责任。

当我们亮明态度，或许会招徕分明的爱与憎，但也一定会有坚定的支持者，选择同我们站在一起。



在崇礼，一场接着一场的赛事活动如同此起彼伏的烟花，绚烂盛开在天空之中，冬奥之后，这座曾经的贫困小城焕发出全新的活力，人们看着那些戴着手环穿着各色运动鞋服的“外地人”背着包穿过日夜晨昏，同时也渐渐地了解到什么是越野跑，甚至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

诚然，区区十几年的越野跑发展史无法比肩欧美刻入骨子里的习惯，这也给崇礼这样的比赛目的地提出了全新的要求，硬件、基建、配套的设置固然重要，更多也需要当地人对于这项运动的理解，跑者文化的构建，共同价值认同的潜移默化，同样迫在眉睫。

#06

风物长宜放眼量

如果说崇礼168是在寂静荒凉的山野之中举着火把点燃了一座烽火台，那么随着这场比赛顺利落幕之后接踵开启报名的一场场比赛就是遥望狼烟发出回应的同行者，在无法触达的空间里它唤醒了守望相助的中国越野赛大集体，让无尽的夜有了光。

这一切，就像是大境门前赫然耸立的那四个大字：“大好河山”，选手们充满了兴奋与期待，等着发令枪响......



不妨给中国越野跑更多宽容。

风物长宜放眼量，可以期许的未来某个夏日，会有来自中国以及世界的越野跑者赶赴这里，共同分享关于这项运动的价值取向、越野跑文化，一起度过无与伦比的山野盛宴。



▼

欢迎关注户外探险OUTDOOR视频号

（进入视频，点击帐号头像，加关注）